司空曙的詩集評點,云陽館與韓紳宿別,喜外弟盧綸見宿,賊平后送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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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陽館與韓紳宿別
故人江海別,幾度隔山川。
乍見翻疑夢,相悲各問年。
孤燈寒照雨,深竹暗浮煙。
更有明朝恨,離杯惜共傳。
自從和老友在江海分別,隔山隔水已過多少秋冬。
忽然相見反而懷疑是夢,悲傷嘆息各自詢問年齡。
孤燈暗淡照著室外冷雨,幽深的竹林浮動著煙塵。
明朝更有一種離愁別恨,難得今夜聚會傳杯痛飲。
本詩寫詩人與故友久別重逢的驚喜交集以及復又分別的憂傷惆悵。詩由上次分別寫起,接著寫到本次重逢,然后寫敘舊,最后寫惜別,層次分明,錯落有致。“乍見翻疑夢,相悲各問年”乃贈別詩篇之絕唱,與李益的“問姓驚初見,稱名憶舊容”可謂異曲同工。云陽,縣名,在今陜西省三原縣境內。韓紳,生平不詳。
首聯寫詩人與友人乍見又別之情,不勝黯然。兩人上次別后,已歷數年,山川阻隔,相會不易。其間的相思,自在言外。正因為相會不易,相思心切,所以才生發出此次相見時的“疑夢”和惜別的感傷心情來。首聯和頷聯,恰成因果關系。頷聯為唐詩名句,情到極處,往往令人思緒紛亂。兩人久別重逢,乍見故人,疑在夢中,正說明了彼此的深切思念和此次相逢的意外。假設上次相會后,兩人都不曾牽掛對方,那么此次相逢也會平淡如水,怎么會“翻疑夢”呢。“翻疑夢”一語,情感真摯,將詩人驚訝、欣喜的心情表現得非常傳神。可以說兩人久別重逢后悲喜交加的心情,盡見于此三字之中。頸聯和尾聯接著寫兩人深夜在館中敘談的情景。相逢已難,又要離別,其間千言萬語,不是片時所能說完的。所以詩人避實就虛,只以孤燈、寒雨、深竹、浮煙等景象渲染映襯,寄情于景。其中孤、寒、深、浮等字,立意高妙,不僅反映出人生聚散無期、人事浮游不定的現實,更渲染了詩人悲切慘淡的心境。這兩句既是實寫景物,又是虛寫人的心情。尾聯表面上是寫勸酒,實際上卻是在寫傷別。詩人用一“更”字,就點出了兩人即將再次分別的痛楚。“離杯惜共傳”,在慘淡的燭光下,兩位友人舉杯共飲,表現出深厚的情誼和依依惜別之情。一個“惜”字,情意無限。
綜觀全詩,頷聯、頸聯語極工整,寫悲喜感傷,籠罩寒夜,幾乎不可收拾。但尾聯二句,卻能輕輕收結,略略沖淡。這說明詩人能運筆自如,具有重抹輕挽的筆力。
喜外弟盧綸見宿
靜夜四無鄰,荒居舊業貧。
雨中黃葉樹,燈下白頭人。
以我獨沉久,愧君相見頻。
平生自有分,況是蔡家親。
靜靜的深夜四周沒有相鄰,居住在荒野因為家中清貧。
樹上黃葉在雨中紛紛飄零,猶如燈下白發老人的命運。
自慚這樣長久地孤獨沉淪,辜負你頻繁地來把我慰問。
我們是詩友生來就有緣分,更何況你我兩家還是表親。
這首詩是司空曙因表弟盧綸到家拜訪,有感而作。司空曙和盧綸都在“大歷十才子”之列,詩歌工力相匹,又是表兄弟,關系十分親密。司空曙“磊落有奇才”,但因“性耿介,不干權要”,所以宦途坎坷,家境清寒。這首詩正是他慘淡境遇的真實寫照。司空曙孤居荒野,盧綸去看他,他表面上說“喜”,心中卻是充滿了悲涼與凄苦,正是“喜中有悲”。見宿,留下住宿。
本詩是寫,司空曙向前來拜訪的盧綸傾訴自己窮困潦倒的近況。詩的前半首,靜夜荒村,陋室貧居,雨中黃葉樹,燈下白發人,構成活生生的畫面,表達了詩人的辛酸和悲哀。后半首寫表弟盧綸來訪,詩人在悲涼中見到親友,自然喜出望外。這一悲一喜,互相映襯,深刻地表現了主題。盧綸的《晚次鄂州》(卷六)中,也有“舊業已隨征戰盡”句,與本詩中的“荒居舊業貧”句,正好印證,說明表兄弟兩人此時的處境都很艱難。這種同病相憐的境遇使他們更能互相體恤。
詩的前四句寫荒居之悲。首聯寫詩人自己悲涼的境遇:年老獨居荒野,近無四鄰,孤苦無依,生活貧困。頷聯看似寫秋景,實則抒悲情,情景交融。詩人將一位窮愁潦倒的白頭老人的形象刻畫得很豐滿。靜夜荒村,陋室貧士,寒雨中之黃葉樹,昏燈下之白發翁,構成一幅充滿辛酸和悲哀的畫面。
后四句直揭詩題,寫表弟盧綸來訪之喜。在前四句所營造的悲涼氛圍中,詩人見到親友,自然喜出望外。這兩聯雖然寫“喜”,卻又隱約透露出“悲”,喜中有悲。悲從何來?只因處境不佳,詩人感到對不起親人,所以深感慚愧。一個“愧”字,就表現了詩人悲涼的心情。
全詩的前半首和后半首,一悲一喜,悲喜交感,總的傾向是統一于悲。題目中雖著“喜”字,背后卻有“悲”的滋味。一正一反,互相生發,互相映襯,深化了主旨。這就是“反正相生”手法的妙處之所在。
全詩語言樸實,語調低沉悲切,真實感人。
賊平后送人北歸
世亂同南去,時清獨北還。
他鄉生白發,舊國見青山。
曉月過殘壘,繁星宿故關。
寒禽與衰草,處處伴愁顏。
戰亂時我和你一同逃到南方,時局安定你卻一人北歸家園。
流落他鄉頭上已經生出白發,戰后的家鄉也只能見到青山。
曉行要經過許多殘破的營壘,夜里只能披星露宿荒涼故關。
曠野里的飛禽與枯黃的野草,將處處伴隨著你的悲苦愁顏。
唐玄宗天寶年間,安史之亂爆發,前后持續八年,致使百姓顛沛流離、苦不堪言。本詩為詩人在安史之亂平定后送友人北歸而作,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社會動蕩不安、百姓生活難以為繼的現實。在這首詩中,詩人想象了友人在歸途上所見荒涼、破敗的景象。這些景象反映了安史之亂給社會帶來的災難性的后果,展現了詩人的哀傷凄涼的心境。賊平,指安史之亂平息。
前四句是實寫,描述當時的社會現實狀況。詩人在平平的敘述中,道出了無窮的抑郁和凄涼。首聯寫出友人北歸的原因——安史之亂已平定。詩人在安史之亂爆發后與友人一同去南方避難,戰亂結束后友人獨自北歸。“他鄉生白發”生動地道出了人們在亂世四處逃難、居無定所的艱辛:在這漫長的歲月中,兩人已經生出了白發。“舊國見青山”一句,詩人指出戰爭摧毀了家園,故鄉此時一定衰敗荒涼,唯一未變的,也許就是那茫茫青山了。
后四句為虛寫,是詩人對友人北歸路上所見荒涼、破敗景象的設想,讓人悲傷不已。本詩不僅描繪了戰后一片荒涼破敗的景象:殘破的營壘、荒涼的故關、枯黃的野草和悲苦的愁顏,還表達了友人惶惶不安的心境。詩人對遠行友人的無限憐惜,也反映出他獨自滯留江南的凄涼和哀傷,同時還曲折地表達了對故國殘破的悲痛。
全詩構思精巧,離情與思鄉之情交織,催人淚下。寫景也很有特色,詩人能抓住有代表性、有特點的景物:曉月、殘壘、故關、寒禽、衰草、愁顏等來突出反映現實。